☆19.訣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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訣別
狂風襲來，猶如一頭暴怒的野獸在嘶吼著，門窗沙沙作響，近乎排山倒海之勢，那是魔鬼的調子。
唐令率先睜開眼睛，魚舟和溫酒也相繼蘇醒，本身這種情況下也沒人能睡得踏實，人人心裏頭都繃著一根弦。
明亮的月光沖破雲層從四面八方湧入屋內，淺淺映出那道黑影的大概輪廓，隱約能看出點兒人形來，一動不動。
唐令和魚舟死死盯住那道黑影，腰間的軟劍蓄勢待發。
溫酒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，兩相比較之下，後背的傷口都不那麽痛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怒吼的邪風終於平靜下來，溫順的沒有一絲風浪。
緊接著，整個屋子忽然變得燈光璀璨，亮如白晝，只見房屋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排排蠟燭，全都滋滋的燃燒著。
那道黑影也一同曝露在火光下，她被血紅的衣袍包裹著，渾身上下只露出雪白的面龐，目似點漆，唇如激丹，像極了那夜溫酒夢到過的魚舟，真怕她一張嘴就露出鋒利的牙齒。
溫酒打了個冷戰。
“爾等是何人？為何擅闖此地？”
她的聲音很空靈，就像百靈鳥在你的夢中歌唱，美妙而爛漫。
三人對視一眼，魚舟開口道：“閣下勿惱，我等來此是為求藥，恰逢雷雨，故而借貴地一用，還望見諒。”
暫且就稱呼她為紅衣女吧。
紅衣女聽後，問：“什麽藥？”
“血靈花，”魚舟猶豫片刻，說出這三個字。
“血靈花？”
紅衣女給人的感覺很奇怪，她的美麗很死板，就像木頭人，說話的時候只有嘴在動，其他器官好像壞掉了似的。
但當她聽到“血靈花”三個字時，整個人突然活過來了，眉眼也變得靈動有生氣。
“可以。”
什麽可以？
沒等人回答，紅衣女又說：“此花是我栽，若想要此花，留下買花錢便是。”
三人嘴角都抽了抽，顯然是想到了那句：此山是我開，此樹是我栽，要想從此過，留下買路財。
只是不知她要錢做甚，深山野嶺的，有處可花嗎？
最關鍵的是，他們身上根本沒錢，誰也沒想到這種地方還有人收錢來著。
魚舟朝他拱手，道：“實在抱歉，我們出來的匆忙，身上並無銀兩，閣下可否通融一下？”
紅衣女聽後像是在思考，眼睛咕嚕咕嚕的轉，過了片刻，只聽她悠悠道：“沒有錢財也可以”，然後腔調一轉，指著唐令說：“他，留下。”
魚舟瞪大眼，把師兄留下？
“如何？你可願意？”
這話是對著唐令說的。
溫酒也看過來，眼睛裏閃著異樣的神采。
“不如何。”
唐令瞇了瞇眼，冷淡的吐出三個字，他已經做好拔劍的準備了。
見唐令拒絕，紅衣女又言：“我這裏有金山銀山，取之不盡，用之不竭，若你留下，我還可傳你長生之術，青春不老，永存於世。”
這聲音裏充滿了蠱惑，不再是百靈鳥般的清脆，蕩漾著危險的氣息。
唐令依舊不為所動，淡淡說：“我已經成親了，還有妻子要照顧，不能留下。”
紅衣女聽後，將視線投向溫酒，盯著她看。
這一眼讓三人不自覺都放緩了呼吸，半晌後，只聽她突然古怪笑道：“但願你真能照顧好她。”
溫酒松了口氣，不想紅衣女又對著魚舟說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你留下。”
“啊？”
魚舟猝不及防，驚訝的張大了嘴，這算是城門失火，殃及池魚嗎？
“你也成親了？”紅衣女蹙眉。
魚舟窒了片刻，立馬回說：“是，我……我也早就有家室了。”
開玩笑，鬼才信她，而且，他居然是對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，嘁。
魚舟話音剛落，不料紅衣女冷哼一聲，冰冷的視線一一掃過他們，嗤道：“你們一無錢財給我，二又沒人肯留下陪我，叫我如何把東西給你們？”
糟糕，她這是動怒了。
魚舟還想挽救，但不等開口，紅衣女帶著怒氣的聲音就灑下來：“既然如此，只要你們能活著走出這裏，本座就把東西給你們。”
三人還沒反應過來，紅衣女一個閃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緊接著，轟隆隆的巨響震人耳膜，房屋開始坍塌，山搖地晃，天崩地裂。
“快跑。”
等他們快速跑出大門，卻發現外面早已是汪洋一片，一眼望去，河水肆虐，不見生路，無處可逃。
“不好，沒路了。”
一旦入水，只怕他們再也無法上岸。
波濤將至，眼看最後一塊落腳地即將不保，三人心如死灰，心道這回是死定了。
溫酒看著眼前的一切，心底是說不出的悲涼。
冗長的安靜過後，魚舟突然沖著遠方大叫道：“你們看。”
關鍵時刻，牛頭忽然出現了，它從遠處游來，攜著生機。
三人一喜，轉念又蹙眉，唐令和魚舟現在可都是男子打扮。
牛頭很快朝他們游過來，道：“主人說，只能帶兩個人走。”
它居然會說話，三臉震驚。
氣氛很快沈默下來，沒人再說話。
生死面前，沒人笑得出來。
好半晌，終是魚舟開了口，他看著唐令和溫酒，口吻輕松如常：“師兄，你們走吧。”
輕松平淡的語調下，是深深的無力。
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，唐令和溫酒對視一眼，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，二人齊聲道：“要走一起走。”
言下之意，要死一起死，人有萬種活法，但不應該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。
“走一個是一個。”
魚舟說著就來推他倆，一轉臉，發現牛頭竟然不見了。
這下，翻滾的波濤等不及朝他們湧過來，三個人瞬間被波浪無情席卷，沈入水底，不見天日。
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，溫酒好像又看見了牛頭。
晨光熹微，柔和的陽光透過雲霧輕輕灑向森林，被綠意渲染的樹植蒙上一片勃勃生機。
溫酒迷迷糊糊的掀開眼簾，入目是唐令擔心的面孔和魚舟含笑的容顏。
“我們沒死？”她輕輕問。
魚舟笑了笑，舉起手裏的東西：“何止沒死，花兒也到手了。”
一枝紅蓮躍入眼簾，那紅好像是用鮮血染就的，妖艷異常，不正是他們要找的血靈花嗎。
不僅如此，溫酒發現，她後背上也再無一絲痕跡，但是被雷劈的記憶和感覺還歷歷在目，以及那些……模糊的碎片。
三人大難不死，從岔路口離開，打道回府。
此間諸事，如夢似幻，說不真，道不明。
——
再次回到蓮溪塢，恍如隔世，但那潺潺的溪水，清雅的屋舍，一切如舊。
溫酒收拾衣櫃的時候，看到那塊兒茶花手帕，心中一時思緒萬千。
有人從樓下上來，溫酒忙收了眼裏的情緒。
唐令步入臥室，拉過溫酒到一旁坐下，心情很有些明媚的味道：“過兩天咱們就啟程回去吧。”
溫酒楞了一下，遲疑道：“這麽快嗎？”
“此去禦劍山莊，路途遙遠，你如今已服下解藥，我只盼早日帶你回家拜見父母。”
聽到服下解藥幾個字，溫酒眼裏閃了閃，衣袖下的一雙手緊了又緊，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，定定看著唐令，唇角露出點點笑意：“好，都聽你的。”
臨行前一晚，長夜漫漫，唐令無心睡眠，獨自一人倚欄聽風，望月有感。
身後有腳步聲傳來。
“這麽晚了，師兄還不睡？”魚舟搖著扇子問。
唐令不答，魚舟也不惱，兩個人枯坐半晌，終是魚舟忍不住了，他正色道：“師兄當真要把溫姑娘帶回去？”
他說“溫姑娘”，而非大嫂，唐令蹙眉，瞥他一眼，淡淡道：“自然是。”
哪知魚舟卻追問說：“事到如今，師兄還要瞞我嗎？”
要問魚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唐令的，他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。
但一向清心寡欲的師兄忽然間就成了親，這本身就非常耐人尋味，值得推敲。
一路走來，師兄對溫酒的情意他都看在眼裏，或許沒有那道雷，他也沒有為溫酒把脈，一切都是順理成章，水到渠成。
那日他為溫酒號脈，慌亂之中並沒有發覺不妥，還是後來才想起，溫酒體質健全，根本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。
他自小學醫，雖不敢自居醫術高超，活死人，肉白骨，但最基本的號脈卻是最拿手不過。
事有蹊蹺，他冥思苦想之下，才豁然開朗。
這些年，他知道師兄一直都在尋找為師妹解毒的法子。
自他來蓮溪塢始，初聞師兄講解溫酒之事，言其身中劇毒，他當時便想，若世間真有此神藥，那也是師妹之幸事，但師兄卻只字未提。
或許懷疑的種子就是從那時埋下的。
唐令嘆了口氣，從他打定主意請魚舟相助時，便猜到會有這麽一天了。
“血靈花能解百毒不假，但輕易不能得見，我也是從古籍上知曉，唯有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之人才能有緣得見。”
所以，溫酒便是那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之人。
頓了頓，唐令似帶著悔意的聲音再度響起：“師妹的病再拖不得了，我原本只是想利用她找到血靈花便放她歸去，可她並不配合，趁我不備時逃跑，卻不幸跌落山崖，失足落水，丟了記憶，後來為了方便行事，我這才騙她說，我們是夫妻。”
一切都和當初預想的一樣，順利找到藥，然後救治師妹，但唯一讓他沒有料到的是，他會愛上她。
——
休整兩日後，三人重新上路，溫酒最後再看一眼蓮溪塢，這月餘的點點滴滴，都好像一場夢。
夢醒了，人就散了。
離開蓮溪塢，三人一路北上，途徑臨安時，恰逢當地人舉辦廟會，溫酒表現的很是有興致：“聽說臨安的廟會一向多彩，與別處很是不同呢。”
一路舟車勞頓，難得她有興趣，唐令自是附和：“左右我們今晚要在這裏過夜，那便去逛逛吧。”
魚舟不想打擾他倆的二人世界，便說累了，懶得同去。
唐令自然求之不得。
一更的梆子聲響起，街道上早已是燈火通明，紅燈高掛，紅墻璀璨，說話聲，叫賣聲，唱曲聲，絲竹聲，聲聲動聽，不絕於耳，絲毫不遜於白日。
到處都像過年一樣熱鬧，琳瑯滿目的貨品看得溫酒眼花繚亂，人人手裏都提著一盞燈籠，有魚燈，花燈，還有兔子燈等等，款式新穎，十分討人喜歡。
唐令看出來她想要，便問：“你喜歡哪種？”
溫酒想了想：“我想要兔子燈。”
唐令攔住路邊一位姑娘，問說：“請問這兔子燈何處有賣？”
那姑娘說：“就在前邊兒，你往前走幾步就是了。”
“多謝。”
“咱們走吧，”唐令道。
溫酒卻指著另一條道：“我瞧那邊兒有燈船可坐，不如你去前頭買燈，我在這裏等你吧，人怪多的，我怕擠。”
“也好，那你就在路邊兒好好待著，不要亂跑，我去去就回，”唐令摸摸她的頭，像是大人在吩咐小孩子。
溫酒笑得無比燦爛，待唐令轉身，卻是一點喜色都不見。
過了會兒，唐令提著兔子燈回到原地，並不見溫酒蹤影，他一下緊張起來，四處尋覓。
“攤主，你可是看到過一位穿藍裙的姑娘？”唐令向路邊小販詢問，急得不行。
那攤主楞了一會兒，笑道：“奧，我知道，那位藍衣姑娘叫我同你說，她去那裏買冰糖葫蘆了，說有人尋她請我告知。”
說著，一揚手給唐令指了個地方，唐令顧不得道謝，立馬擦著人群過去，哪成想根本沒有賣冰糖葫蘆的。
意識到不對，唐令匆忙又折回去，小販可能是被唐令兇狠的樣子嚇到了，這下忙說了實話，結巴道：“是，是那位姑娘給了我銀子，叫我這麽說的。”
怎麽會這樣？
唐令不敢置信，心底湧上不好的想法。
街道上的人愈來愈多，他在人海中苦苦尋覓，掙紮，仿徨。
溫酒在黑暗中平靜的看著焦急的唐令，或許從那晚親耳聽到他和魚舟的對話時，她的心就死了，被唐令親手殺死的，再也跳動不起來。
唐令尋了好久才回客棧，一進門就碰上魚舟。
“師兄，你看。”
天色已晚，魚舟想去看看他倆回來沒，沒想到在桌子上發現了這封信。
唐令急忙拆開，白紙黑字，上書八個大字——汝非良配，不堪為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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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亮的月光沖破雲層從四面八方湧入屋內，淺淺映出那道黑影的大概輪廓，隱約能看出點兒人形來，一動不動。
唐令和魚舟死死盯住那道黑影，腰間的軟劍蓄勢待發。
溫酒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，兩相比較之下，後背的傷口都不那麽痛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怒吼的邪風終於平靜下來，溫順的沒有一絲風浪。
緊接著，整個屋子忽然變得燈光璀璨，亮如白晝，只見房屋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排排蠟燭，全都滋滋的燃燒著。
那道黑影也一同曝露在火光下，她被血紅的衣袍包裹著，渾身上下只露出雪白的面龐，目似點漆，唇如激丹，像極了那夜溫酒夢到過的魚舟，真怕她一張嘴就露出鋒利的牙齒。
溫酒打了個冷戰。
“爾等是何人？為何擅闖此地？”
她的聲音很空靈，就像百靈鳥在你的夢中歌唱，美妙而爛漫。
三人對視一眼，魚舟開口道：“閣下勿惱，我等來此是為求藥，恰逢雷雨，故而借貴地一用，還望見諒。”
暫且就稱呼她為紅衣女吧。
紅衣女聽後，問：“什麽藥？”
“血靈花，”魚舟猶豫片刻，說出這三個字。
“血靈花？”
紅衣女給人的感覺很奇怪，她的美麗很死板，就像木頭人，說話的時候只有嘴在動，其他器官好像壞掉了似的。
但當她聽到“血靈花”三個字時，整個人突然活過來了，眉眼也變得靈動有生氣。
“可以。”
什麽可以？
沒等人回答，紅衣女又說：“此花是我栽，若想要此花，留下買花錢便是。”
三人嘴角都抽了抽，顯然是想到了那句：此山是我開，此樹是我栽，要想從此過，留下買路財。
只是不知她要錢做甚，深山野嶺的，有處可花嗎？
最關鍵的是，他們身上根本沒錢，誰也沒想到這種地方還有人收錢來著。
魚舟朝他拱手，道：“實在抱歉，我們出來的匆忙，身上並無銀兩，閣下可否通融一下？”
紅衣女聽後像是在思考，眼睛咕嚕咕嚕的轉，過了片刻，只聽她悠悠道：“沒有錢財也可以”，然後腔調一轉，指著唐令說：“他，留下。”
魚舟瞪大眼，把師兄留下？
“如何？你可願意？”
這話是對著唐令說的。
溫酒也看過來，眼睛裏閃著異樣的神采。
“不如何。”
唐令瞇了瞇眼，冷淡的吐出三個字，他已經做好拔劍的準備了。
見唐令拒絕，紅衣女又言：“我這裏有金山銀山，取之不盡，用之不竭，若你留下，我還可傳你長生之術，青春不老，永存於世。”
這聲音裏充滿了蠱惑，不再是百靈鳥般的清脆，蕩漾著危險的氣息。
唐令依舊不為所動，淡淡說：“我已經成親了，還有妻子要照顧，不能留下。”
紅衣女聽後，將視線投向溫酒，盯著她看。
這一眼讓三人不自覺都放緩了呼吸，半晌後，只聽她突然古怪笑道：“但願你真能照顧好她。”
溫酒松了口氣，不想紅衣女又對著魚舟說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你留下。”
“啊？”
魚舟猝不及防，驚訝的張大了嘴，這算是城門失火，殃及池魚嗎？
“你也成親了？”紅衣女蹙眉。
魚舟窒了片刻，立馬回說：“是，我……我也早就有家室了。”
開玩笑，鬼才信她，而且，他居然是對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，嘁。
魚舟話音剛落，不料紅衣女冷哼一聲，冰冷的視線一一掃過他們，嗤道：“你們一無錢財給我，二又沒人肯留下陪我，叫我如何把東西給你們？”
糟糕，她這是動怒了。
魚舟還想挽救，但不等開口，紅衣女帶著怒氣的聲音就灑下來：“既然如此，只要你們能活著走出這裏，本座就把東西給你們。”
三人還沒反應過來，紅衣女一個閃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緊接著，轟隆隆的巨響震人耳膜，房屋開始坍塌，山搖地晃，天崩地裂。
“快跑。”
等他們快速跑出大門，卻發現外面早已是汪洋一片，一眼望去，河水肆虐，不見生路，無處可逃。
“不好，沒路了。”
一旦入水，只怕他們再也無法上岸。
波濤將至，眼看最後一塊落腳地即將不保，三人心如死灰，心道這回是死定了。
溫酒看著眼前的一切，心底是說不出的悲涼。
冗長的安靜過後，魚舟突然沖著遠方大叫道：“你們看。”
關鍵時刻，牛頭忽然出現了，它從遠處游來，攜著生機。
三人一喜，轉念又蹙眉，唐令和魚舟現在可都是男子打扮。
牛頭很快朝他們游過來，道：“主人說，只能帶兩個人走。”
它居然會說話，三臉震驚。
氣氛很快沈默下來，沒人再說話。
生死面前，沒人笑得出來。
好半晌，終是魚舟開了口，他看著唐令和溫酒，口吻輕松如常：“師兄，你們走吧。”
輕松平淡的語調下，是深深的無力。
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，唐令和溫酒對視一眼，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，二人齊聲道：“要走一起走。”
言下之意，要死一起死，人有萬種活法，但不應該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。
“走一個是一個。”
魚舟說著就來推他倆，一轉臉，發現牛頭竟然不見了。
這下，翻滾的波濤等不及朝他們湧過來，三個人瞬間被波浪無情席卷，沈入水底，不見天日。
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，溫酒好像又看見了牛頭。
晨光熹微，柔和的陽光透過雲霧輕輕灑向森林，被綠意渲染的樹植蒙上一片勃勃生機。
溫酒迷迷糊糊的掀開眼簾，入目是唐令擔心的面孔和魚舟含笑的容顏。
“我們沒死？”她輕輕問。
魚舟笑了笑，舉起手裏的東西：“何止沒死，花兒也到手了。”
一枝紅蓮躍入眼簾，那紅好像是用鮮血染就的，妖艷異常，不正是他們要找的血靈花嗎。
不僅如此，溫酒發現，她後背上也再無一絲痕跡，但是被雷劈的記憶和感覺還歷歷在目，以及那些……模糊的碎片。
三人大難不死，從岔路口離開，打道回府。
此間諸事，如夢似幻，說不真，道不明。
——
再次回到蓮溪塢，恍如隔世，但那潺潺的溪水，清雅的屋舍，一切如舊。
溫酒收拾衣櫃的時候，看到那塊兒茶花手帕，心中一時思緒萬千。
有人從樓下上來，溫酒忙收了眼裏的情緒。
唐令步入臥室，拉過溫酒到一旁坐下，心情很有些明媚的味道：“過兩天咱們就啟程回去吧。”
溫酒楞了一下，遲疑道：“這麽快嗎？”
“此去禦劍山莊，路途遙遠，你如今已服下解藥，我只盼早日帶你回家拜見父母。”
聽到服下解藥幾個字，溫酒眼裏閃了閃，衣袖下的一雙手緊了又緊，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，定定看著唐令，唇角露出點點笑意：“好，都聽你的。”
臨行前一晚，長夜漫漫，唐令無心睡眠，獨自一人倚欄聽風，望月有感。
身後有腳步聲傳來。
“這麽晚了，師兄還不睡？”魚舟搖著扇子問。
唐令不答，魚舟也不惱，兩個人枯坐半晌，終是魚舟忍不住了，他正色道：“師兄當真要把溫姑娘帶回去？”
他說“溫姑娘”，而非大嫂，唐令蹙眉，瞥他一眼，淡淡道：“自然是。”
哪知魚舟卻追問說：“事到如今，師兄還要瞞我嗎？”
要問魚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唐令的，他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。
但一向清心寡欲的師兄忽然間就成了親，這本身就非常耐人尋味，值得推敲。
一路走來，師兄對溫酒的情意他都看在眼裏，或許沒有那道雷，他也沒有為溫酒把脈，一切都是順理成章，水到渠成。
那日他為溫酒號脈，慌亂之中並沒有發覺不妥，還是後來才想起，溫酒體質健全，根本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。
他自小學醫，雖不敢自居醫術高超，活死人，肉白骨，但最基本的號脈卻是最拿手不過。
事有蹊蹺，他冥思苦想之下，才豁然開朗。
這些年，他知道師兄一直都在尋找為師妹解毒的法子。
自他來蓮溪塢始，初聞師兄講解溫酒之事，言其身中劇毒，他當時便想，若世間真有此神藥，那也是師妹之幸事，但師兄卻只字未提。
或許懷疑的種子就是從那時埋下的。
唐令嘆了口氣，從他打定主意請魚舟相助時，便猜到會有這麽一天了。
“血靈花能解百毒不假，但輕易不能得見，我也是從古籍上知曉，唯有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之人才能有緣得見。”
所以，溫酒便是那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之人。
頓了頓，唐令似帶著悔意的聲音再度響起：“師妹的病再拖不得了，我原本只是想利用她找到血靈花便放她歸去，可她並不配合，趁我不備時逃跑，卻不幸跌落山崖，失足落水，丟了記憶，後來為了方便行事，我這才騙她說，我們是夫妻。”
一切都和當初預想的一樣，順利找到藥，然後救治師妹，但唯一讓他沒有料到的是，他會愛上她。
——
休整兩日後，三人重新上路，溫酒最後再看一眼蓮溪塢，這月餘的點點滴滴，都好像一場夢。
夢醒了，人就散了。
離開蓮溪塢，三人一路北上，途徑臨安時，恰逢當地人舉辦廟會，溫酒表現的很是有興致：“聽說臨安的廟會一向多彩，與別處很是不同呢。”
一路舟車勞頓，難得她有興趣，唐令自是附和：“左右我們今晚要在這裏過夜，那便去逛逛吧。”
魚舟不想打擾他倆的二人世界，便說累了，懶得同去。
唐令自然求之不得。
一更的梆子聲響起，街道上早已是燈火通明，紅燈高掛，紅墻璀璨，說話聲，叫賣聲，唱曲聲，絲竹聲，聲聲動聽，不絕於耳，絲毫不遜於白日。
到處都像過年一樣熱鬧，琳瑯滿目的貨品看得溫酒眼花繚亂，人人手裏都提著一盞燈籠，有魚燈，花燈，還有兔子燈等等，款式新穎，十分討人喜歡。
唐令看出來她想要，便問：“你喜歡哪種？”
溫酒想了想：“我想要兔子燈。”
唐令攔住路邊一位姑娘，問說：“請問這兔子燈何處有賣？”
那姑娘說：“就在前邊兒，你往前走幾步就是了。”
“多謝。”
“咱們走吧，”唐令道。
溫酒卻指著另一條道：“我瞧那邊兒有燈船可坐，不如你去前頭買燈，我在這裏等你吧，人怪多的，我怕擠。”
“也好，那你就在路邊兒好好待著，不要亂跑，我去去就回，”唐令摸摸她的頭，像是大人在吩咐小孩子。
溫酒笑得無比燦爛，待唐令轉身，卻是一點喜色都不見。
過了會兒，唐令提著兔子燈回到原地，並不見溫酒蹤影，他一下緊張起來，四處尋覓。
“攤主，你可是看到過一位穿藍裙的姑娘？”唐令向路邊小販詢問，急得不行。
那攤主楞了一會兒，笑道：“奧，我知道，那位藍衣姑娘叫我同你說，她去那裏買冰糖葫蘆了，說有人尋她請我告知。”
說著，一揚手給唐令指了個地方，唐令顧不得道謝，立馬擦著人群過去，哪成想根本沒有賣冰糖葫蘆的。
意識到不對，唐令匆忙又折回去，小販可能是被唐令兇狠的樣子嚇到了，這下忙說了實話，結巴道：“是，是那位姑娘給了我銀子，叫我這麽說的。”
怎麽會這樣？
唐令不敢置信，心底湧上不好的想法。
街道上的人愈來愈多，他在人海中苦苦尋覓，掙紮，仿徨。
溫酒在黑暗中平靜的看著焦急的唐令，或許從那晚親耳聽到他和魚舟的對話時，她的心就死了，被唐令親手殺死的，再也跳動不起來。
唐令尋了好久才回客棧，一進門就碰上魚舟。
“師兄，你看。”
天色已晚，魚舟想去看看他倆回來沒，沒想到在桌子上發現了這封信。
唐令急忙拆開，白紙黑字，上書八個大字——汝非良配，不堪為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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